重阳过后,渐入深秋。今晨,已然有丝丝凉意了。玄夙看着渐渐亮起来的窗帘,轻微叹息了一声。卧室被两壁书柜和一张床塞得没有太多走动的空地,正给了玄夙寄身于床上,彻夜彻夜抱着笔记本徜徉网络的借口。她躺在床上,只转动了视线打量自己的心思。网络使得即使在同一个经纬度上的人,时而真实,时而幻灭。彼此的问候在时空中交错,有了时差。如此,倒和爱情有了异曲同工之妙,因了言语间自来自去的交错,撩拨起那剪不断理还乱氤氲情愫下浮动的尘埃,呛了欲言又止的心酸。于是,网恋不可抑止的被酸性的物质浸泡,泛滥,直至荼靡成风尚。仿佛罂粟,美丽着,身染巨毒。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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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夙年轻时都觉得自己清冷,现在,更多人说她凉。想来芸芸大千,从不乏温暖,所以多她这一份凉,也不会降了周遭的温度,又何必总是在一些事情里打转?更何况,她自己都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还有什么,可以称做心事。 M:l;i0WH
但心事还是如约而至了。当时,玄夙正穿过嘈杂的大厅,手机响了,她不得不把手机摁在耳朵上,听到一个陌生的男中音十分柔和的问:“小姐,你好,最近你的股票操作的怎么样?”若是惯常,又或者是换了另一个场合,玄夙会无动于衷的直接把电话断了。网络在浓缩地球时,一定在某个环节出了纰漏,混淆了庞大世界的轮廓,却裸露了细微人物的资讯。玄夙有时候十分感慨,虚拟的网络,何以就真实的留下了人们奔突的痕迹。但,这天,她心情莫名的好,竟然搭理了陌生的男中音,反问:“你怎么断定我在炒股?”“我们后台有记录显示你曾经关注过我们机构推荐的个股啊。现在,你看,大盘正在企稳,无论是短线还是中线,我们都根据客户需求,打造了一个诚信理财的平台,果断介入正是时候。小姐……”男中音的业务流程术语汩汩地从嗓子眼里淌出来,流过来,沾了口水的味道。“抱歉,打断一下。还是称呼我女士,较为贴切。”按捺在玄夙舌底的无动于衷条件反射的鼓胀起来,类似于花粉灰尘颗粒季节气候等等与生俱来的过敏症,在男中音打算幽咽一下换口气的时候,及时的打断了他后面的话,并绝决而轻微的把“谢谢,以后不要再打来”的尾音落在了玄夙迈进大厅包厢的脚后跟上。她不经意的反手把手机塞进牛仔裤的后兜时,眼眸里落下一抹跳跃飘忽的灼热,迅疾的溅到她的心底,直觉让她看着眼前的那个男人,微笑起来。 H7O*Kw0
很长一段时间,玄夙都沉湎在那一刻的感觉中,让自己一遍一遍的温暖起来。他们素昧平生,但此刻见了,他们是那么熟悉的望着,仿佛一次百转千回的邂逅。玄夙突然意识到先前莫名的好心情一定就是一个预兆,眼前的这个男人畅若无阻的进驻到她的心里了,甚至比温润的红酒游走在周身还顺畅。 .5j"sy s
玄夙夜晚敲打着笔记本的键盘,以一种化语为裳的姿势,和字说话。看着日间的感觉一点一点的衍生成文字,落在网络上,玄夙凉惯了的视觉猛地一热,眼泪溢出来,狭小的卧室顿时被她肆意的抽噎湮没了,弥漫开阵阵酸楚。那衍生的文字竟似蚂蚁般吞噬着她久已麻木的神经末梢,痛到呼吸艰涩。N年前的恋爱,深彻到骨子里,钙化了知觉,最终告诉自己那不过是她和自己在时空邂逅了的一场因果。爱着是两个人的事,但承担却是一个人的。玄夙再清澈不过的看到文字下窜动的情绪,炙热的迎面而来。她一直以为时间是有酸蚀性的,会浸泡掉很多无法让人忘却的记忆。却未能谙识时间还很霸道,可以在瞬间精准的穿过一个人结痂在心脏的空洞,击溃封存的往事,片片碎去。 "_g@C`<k>
而正是这个夜晚的抽噎,令玄夙对自己痛恨厌恶到了极点。笔记本的屏保始终是静默的黑,是那种和窗外的天幕浑然一体的黑,可以让人得见自己的灵魂。玄夙呆呆的凝望着笔记本镜面里的那个女人,紧抿的唇角不受控制的浮上一丝嘲讽来,若隐若现。这真是我么?又或者真是我!一个失去了热爱生活的基本能力的女人,定然是这样一幅交织着耗怠岁月的苍老和遁入空寂的苍白的面容。玄夙暗暗叹了一口气,手指随意的弹在键盘的回车上,唤醒屏保的黑幕。 -[d4EoFfY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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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叶依旧披着潜水的外衣,在QQ里发来询问:你怎么看待木易玉环?玄夙不假思索的在网络手语:只说一骑红尘妃子笑,不知马嵬坡前恨别离,一尺白绫辞众怒。宿命已已。 6|T$bgDd
灿叶就盈盈的浮出水面,说玄夙,你太悲观。要换一种方式存在,比如——学着——享受——爱。一笔一划,抑扬顿挫。 MsL:R:JM
玄夙未置可否,把脸颊贴近微耸过来的肩膀,揉了揉褶皱的泪痕。灿叶也不计较玄夙的懈怠,顾自沉静回网络的虚无中。她和玄夙素未谋面,但她们彼此已经熟稔的如同孪生姊妹,心灵感应在网络间的嘘寒问暖中得到补给,对同一个问题滋生的情绪往往纠结成一种认知的蛊惑力,驱使她们渐渐的总是能够在第一时间感知到对方的心境。或许我们相爱了,灿叶有一天突然说,把玄夙吓一跳。玄夙很快平静了,说灿叶,这样的玩笑太邪性,如果耽于此,她定然是要走开的。灿叶大笑,并伴生着猛烈的咳嗽,说如此甚好,可以让肮脏浑浊的虚无从单一趋同于单纯进发,研磨,及至真切的感知到彼此的存在。 qicMq?= /
玄夙路过灿叶的城市,和灿叶步履到玄夙的隅区一样,返程走了,回到网络上,才淡淡的告知对方她来过了。两个人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或者是些微的诧异怪异诡异。 uDEUVgn|t
很多年以后,玄夙恍然明白,爱和相爱是孑然的两回事。伊始跟她认真说或许我们相爱了的灿叶,被延绵月余的的咳嗽席卷了生命,临终前,两颊绯红,眼底闪烁着回光返照的光芒,对她的孪生妹妹说,“我爱过了,可惜不能对她表白。”孪生妹妹显然也受到了惊吓,但她不忍拂拭灿叶言语之下的凄惘,冲动的握了她姊姊的手,说你不要胡思乱想罢,我答应你安生养病期间,以你的名义和身份和玄夙仍旧说话。一滴泪霎时从灿叶的眼角滑过来,在时间的流转中和灿叶的生命一同高贵的遽然而去。孪生妹妹没有食言,借灿叶的名字和玄夙一同在网络上行走。 'XxWEbe
那场几乎令玄夙窒息,幻化成片片灰烬的恋爱,最终被灿叶一眼望穿,并犀利的在玄夙的心头再钉上一颗钉子。那天,孪生妹妹轻缓的告诉玄夙,灿叶几年前就去了另一个世界,是抱着她和玄夙相爱的憧憬走的。又怎似你现在这样的晦暗不堪萎靡不振的不敢正视残留在你心底的眷恋和哀伤,不过是一个人承担下的爱?伤痛的痕迹就像一粒子弹击穿了你的心脏后烙下的空洞,唯有时间才是能让伤口结痂的药剂。宛若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冒充姊姊和你说话,深彻的理会了何以姊姊坚信你们会相爱,因为你们是同一种体质的人,疤痕累累。你们只承受爱情给予的毁灭性打击,其它无物无事能纷扰到你们心底的澄静。玄夙被彻底的击溃了,面对灿叶和灿叶的孪生妹妹,嚎啕痛哭后的失声封缄了她对真实世界的触觉,她把自己丢弃在打发日子的浑浑噩噩里,不肯自拔。她看到日子和循环往复的销声匿迹做一番挣扎后,如锯木般的粉齑轻屑的落下。 +cwYHz<U
孪生妹妹如同她的姊姊一样,某一天突然说,玄夙,我还是灿叶吧,我习惯了她和你说话的味道。玄夙没有丝毫的迟疑,说那最好不过了,我也不舍灿叶的芬芳。 #[WKz]]"
玄夙心上的空洞,积攒了整整两年的尘埃,被时间胶合。她在网络掸落一地琐碎平庸和黯淡的日子,寡然寄身一纸婚姻,如同暗夜里的路灯,明晃晃的伫立在既定的电杆上,看尽春夏秋冬冷热酸甜昼夜更替人走灯灭的落寞繁华。 U}mbatza
一晃,青春晾成了一抹风景,玄夙站在岁月流逝的岸边,凉凉的做壁上观。 i,m9M-K(
灿叶说,玄夙,你需要找到一个出口,释放满目苍痍。玄夙安宁的说,找到了,文字是张天幕,我在其中穿行。 w@c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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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的方式,决定了风景无处不在。比如,因他而衍生文字的那个男人,亦真亦幻的影子就仿佛一帧水墨,时而突兀,时而险峻的显现在逆流而望的视线里。玄夙和文字说话,久了,相互间就染了彼此特有的气息,起伏成篇,连绵成幕。网络成为玄夙寄放满篇满篇情绪的盛大容器。 A8bSvWnN
玄夙揉抚泪痕的时候,终于想起来那个男人的名字。“我叫子嵇,你要记住。”子嵇向玄夙发出加为QQ好友的验证消息时,备注栏里醒目的标帜着八个字。玄夙当时默读了好几遍备注栏里的字,发觉语调口气都被恰巧的只能放在同一个坐标上。八个字,透着温和儒雅。 gMn$QTIDZ2
“一点眉痣含轻愁,两汪眼底衔心秋。纵是清风徐来抚,犹抱浅笑泯怅惘。玄夙,我无意间看到你配发文字的近影,心悸,想流泪。生活的状态不是一成不变的,你要让自己快乐起来,至少,要如同你的文字,一起鲜活。”子嵇在网络的另一端说,“我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抑制不住,它迫使我伸出手,想覆盖了你,抖落一世的疲惫。” mNQ).,K)'
“图片中的状态,只是一个习惯,又或者只是一个符号,而已。所以,请不要为我流泪吧,我无以回报你想给予我的一切。只请你记得,你于我,仅仅只是你。无人替代,无物干扰。”玄夙读到子嵇留在网络的问候,风干的眼眶无端刺痒起来,并泛涌到周边,鼻子猛的发酸,竟似受到了莫大委屈的女子,突然被人看到了心底,只寥寥的三言两语就澄清了误会,并附带着訇解了女子佯装的坚强一般,玄夙淋漓尽致的痛哭起来,她对自己过往生活顿生不堪回首的羞愧惭愧感,麻花般拧动着,一阵一阵的酸楚着,袭过全身。子嵇翩跹的发过来三个充满着疑惑的问号,逐渐抚平了玄夙的情绪失控,她想了想,口是心非的给子嵇回复,手指舞蹈般跳动在键盘上,清脆的声音掩饰了她对子嵇真实的感知——你,在不经意间看到了这个女人的生活状态,她是多么的孤寂啊,甚而抵达把自己藏匿到和生活的痕迹一同蒙尘的边缘。你全然漠视,或者视而不见她被厚厚的污垢包裹。你伸过来的手,让我感觉到温暖了,滑过我的唇,直抵心扉。我把她们一点一点,一层一层,仿佛陈酿,窖藏。我想,这样的温暖,足以伴随我,芬芳余生。我知道,对于爱和相爱,我有多么的吝啬,甚至残忍——孑然不肯绽放心底的慰藉,留给你灿烂的记忆。就像我在水底恍悟到的人生存在法则一样,若我得安宁,就必然以匍匐的姿态习惯于对待现实生活中种种事物。调侃,嘲讽,妥协……凡此种种,都不过是无法排遣的沉渣。就任它堆砌吧,生命之轻之重,都是一种前因后果的选择。而你怎样选择,就怎样生活。你来了,偏生还一眼洞穿了女人的荒芜。你完全可以轻屑的走开,而不必让自己流泪,更不必以你的眼泪来洗濯我的阴霾啊。要知道——我啊,那个徘徊于空洞之中的女人,恰好仰面,看到了你眼眸中盈盈满目的善良,那是爱的菏泽吧?那是情的怜惜吧?我的冷漠被你的目光炙热,我的迟钝因你的到来复苏。我想,我一定是被点燃了,那灰烬般微弱的爱,得到重生。我是愉悦的,也应是愉悦的。尽管我是多么清晰的看到,记忆象是倒在掌心里的水,不论你摊开还是紧握,终究要从指缝间一滴、一滴,流淌干净。 j7?{M5s(q
玄夙的眼底恢复了往常的干涸,她尽量不和子嵇在网络碰面,却不知有了时差感的彼此问候,会酽酽的被捂成心事。玄夙直觉他们很快就会在现实的空间见面了。 mrd9I#t3
所以,在子嵇的目光落在走进包厢的玄夙身上时,玄夙异常灵敏的触到了另一个人的心潮起伏,她仰面看到了眼前的这个男人,温和儒雅的微笑着,伸出手,说:“我们没有见过,但我们应该认识的。” #ww eyCJO
玄夙就是在这天,看到红酒游走周身的姿态,恍若芬芳,开到荼靡。还看到氤氲的感觉爬上心田,掠过结痂的空洞时,竟如百蚁噬心,疼痛迅疾扩散,麻痹了岁月下的静水深流。 Zjr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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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叶几乎是在最快的时光里,看到玄夙沉浮飘渺在一种喜悦疑惑参半的不真实中,愈挣扎,愈无助。沉吟了一阵后,她一笔一划,抑扬顿挫的对玄夙说,换一种方式存在,比如——学着——享受——爱。 })~3vm-&L |